相生

昆仑倾山玉，巍巍遥相照，覆满霜雪的山峦明媚如玉，一捧雪沫化开了春雨。炊烟借黛瓦，小炉春意浓，略带冷意的新雨步伐轻盈，一条盈盈小河载春来。

这条小河是无数生灵的守护者，盘旋在山脚下就像裹挟着明玉的银纱一样。她没有名字，有时乡亲们喜欢亲切的称她为“河潮”——不知道城里人会不会也是这么叫的。我信步走在河岸边，回望着她自诞生在我们村子以来的生命轨迹：既不像九曲大河浩浩荡荡，也不像流云悬瀑般一泻千里。她就是慈爱的神女，温柔又不失威严，传说她的源头就藏匿在森林最深处的石头缝中。

生命热爱着远方，河水也希望着可以去更远更远的地方，与天边的土壤相会。但她现在只是静静的躺在森林的怀里，听小猫讲着今天去冒险时发生的故事，在月亮浸满河水的时候安然入梦。

“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吗？”

河潮总是很安静的，村名们最是喜欢在忙完农活后屏住气息感受她的小声吟唱，就像汩汩清泉流淌进心田，抚平了一切的伤痕。夏天的开场白来得急促又热烈，同河潮一起躲在深林中的村子也热闹非凡，除了蝉举办的交响音乐会还有人们在河边聚餐时的欢笑声。水流和树荫带走了炽热的阳光，留下了在拂晓之前的露水和阵阵凉意。不过孩子们在晌午的时候可耐不住热，就偷偷成群得跑到和河潮边，脱掉鞋子、挽起裤腿，小心翼翼得踏入河水中——这样如果被家长发现的话肯定受挨骂的，其实河水并不深，仅仅是能没过脚踝多一点。这时她也会变成贪玩的孩子，和我们一起迎风高歌，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水仗，等到了回家的时候要先晒晒衣服才行。水是包容一切的，前提是你也愿意敞开心扉。

就这样，我们拉着河潮的手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盛夏。水流唱着童年的歌，载着名为梦想的舟，前行，前行，仿佛流到了天边……晚风追逐着麻雀穿林而过，不知惊醒了多少在睡梦中的茵茵绿叶，不过没有关系，他们早已对彼此知根知底，相伴相生。

我随手从河中捞起一片被风打落的树叶，剔透的水珠沿叶脉淌下，所落之处尽是变得枯黄与支离，这就是秋冬时节了。

“炽夏归隐去，萧萧金林随。”

河水已经从河床上渐渐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枯枝败叶。我奋力挖开曾经的一处泉眼，不见一滴的水。我是如此失落，又是如此坚信，坚信她一定会回家，就在那天地回转，万物复苏的那天；比起失落，心中充斥着更多的还是遗憾罢了，遗憾我可能无法及时迎接你回家，遗憾我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，遗憾童年如长行的流水般不停留。

“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吗？”

薄杏缀簪头，枯木再逢春。现在回家的路已经变得陌生了，一阵头晕目眩将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，但仍在脑海中游离着的一句话告诉我：继续沿着河岸走就没问题，不会迷路的。少小离家者乡音未改，但是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到过亲切的老家话了。记忆的老照片残破褪色，留声机哑然无声。我放缓脚步在河岸边眺望着，昔日碧水连天的河潮因长时间的干旱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，纵使冰雪已经消融，却永远无法安抚好这片土地。这个春天就此在我心中寂静无声了。

水没再回来，她在我离开家乡的那年水源头彻底枯竭了，那些在风雨中飘摇了数十载的泥砖房也终回归了尘土……所谓万物皆有灵，人与水相生相依，人不在了水或许也就不在了，这就是生命间的共鸣。悄然回头，从我将梦想点燃到重归故地的数年就在身边徘徊，徘徊，而后渐行渐远……

孤独的远行者啊，

勿要让迫近的黑夜使你恐惧不安，

纵然抬头不见任何光明，

但沿路升起的烟花会为你指明方向。

请将这份绚烂尽收眼底吧，

它自阴云中绽放、坠落，

残火划开了深邃的天幕，

再度点燃了那唯一的星火。

就将这星火当做流星吧，

我许下了一个愿望，

愿所有被你庇佑过的生命都不会忘记你。

过去因现在而存在，

勿要让硝尘掩盖了所有，

你所活的痕迹。

这一晚我是在老屋休息下的，风时不时敲打着窗户纸，在梦里她拥我入怀，伴着那宛如天籁般的潺潺水流声，似在对我说：“欢迎回家”。